5.

「有時候我會想，要是我全身金屬就好了。」

冬風冷冽吹過，穿著便宜西服的二宮瑟瑟發抖，他深感懷疑，即使麥克風就在眼前收音，強風也會悉數吹崩段子的每個結構。

「這種已經有了，叫鋼鐵人。」

「不，鋼鐵人那是穿著鋼鐵，我是要金屬就是我，我就是金屬的那種狀態。」大野智拍兩下胳膊，擺出強壯的姿態。

「那確實跟鋼鐵人不一樣，你說吧。」

「比如我特別想要有——鋼鐵腹肌。」

「要那個做什麼？」

「像這樣——咚地彈開敵人！很帥吧？」

 

二宮早看慣大野過份誇大的表情，表現得十分冷靜，風有些大，他不曉得究竟是底下笑聲真的稀落，還是笑聲都被風給吹散了，他無暇細想。

「別吐槽我啊，吐槽是我的工作啊！」

大野智嗷一聲跪倒在地，可槌不到兩下動作劇停，幾秒後突然擺出負傷的模樣，撩起褲管，在寒風中緊緊抱住小腿肚。

二宮沒理會那則突如其來的停頓，如同他寫的劇本流程，蹲下後關懷備至地喊，「智！智你怎麼了！」

「嗚嗚嗚嗚——啊！」大野續力一彈，亮出一根又長又亮的粗鐵絲，「我還想要有——鋼鐵腳毛。」

「你要鋼鐵腳毛做什麼？用小腿COS海膽嗎？」二宮作勢要檢查他的腳。

大野敏捷地避開二宮，他抬腿示意二宮自己安好，「不、是狼牙棒。」

 

末尾二宮加快語速，快得讓人以為聽不清楚，可實際上清晰明白。大野智也跟著加快，靠著節奏與語調構成的旋律，復讀他與二宮千百次練習後，得以在此刻聽見的、來自下一秒未來的韻律。

 

「原來你是吐槽我的吐槽嗎？」

「不是吐槽你的吐槽。」

「幸好，那可是我的工作啊。」

「是為吐槽你的吐槽卻又不好意思搶你吐槽的工作只好用盡苦心裝傻吐槽的吐槽。」

「那不也還是吐槽嗎！」二宮恨恨地說，用力推了大野一下，略帶慌張地看了眼台下觀眾，示意他別再繼續說，「不讓你說了，再說你就要搶我位置了！」

終於結束了，大野智跟二宮一同站到麥克風前鞠躬，「謝謝大家。」

 

大野智從夢裡回神，耳邊有掌聲也有笑聲，他與二宮已經走到台下，那些聲音並不大，沒多久就停了。工作人員將他們引到休息道上，台上主持兩句話逗笑觀眾，下一組上台後沒多久，場內響起一陣歡快的掌聲。

失去麥克風與聚光燈的兩人在一旁凍得發抖，二宮搓著凍紅的手，只覺得好想抽菸。

他們要等到晚上八點三十分，室內錄影決賽第一階段暫時告一段落，才會宣布場外哪組贏得敗部復活，贏得的人要馬上進到攝影棚表演，分數若擠進排名前三，就有機會進入最終決勝。

大野靠著二宮，暗自想把熱氣渡給他，演出的西裝很薄，演出者們會在演出後將外套穿回來，可身體的冷一時還熱不起來。

場內他們誰都不認識，身邊所見都是前輩，有幾組早有名氣，甚至是二宮常看節目的來賓，再回台側，前輩的段子被風吹到耳邊，胖子在笑自己的胖，禿子在笑自己的禿，自我解嘲是最簡單最通俗的幽默，可在搞笑上，二宮與大野智的外貌沒有任何優勢。

「好想抽菸啊。」大野智摸摸鼻子。

二宮看他一眼，搖頭，「哪有辦法抽菸，等等給別人添麻煩。」

大野智朝遮棚一角看過去，「你看他們不就在那邊抽菸嗎？」

大野智不怕冷，可他看不慣感覺冷的二宮，眼下二宮連臉頰都凍得微紅。

二宮思考了一下，「我們還有幾根菸？」

明明這些二宮算得比自己清楚，眼下不知道是冷得思維不暢，還是尚在緊張。大野摸進二宮外套口袋，掏出菸盒掏確認，「加上我的五支。」

 

 

 

只要二宮有心，那對話一定能順利進行，二宮和也就是那樣的人，所以大野並不意外眼前的情況。二宮正小心翼翼為前輩點菸，那之後，沒等他拿出他們的七星，前輩倒把自己的萬寶路遞給他。

彷彿一時大意，這才想起，二宮拉出身後的大野介紹，「前輩，這是我搭檔大野智。」

前輩自然也給了大野一支，大野道謝後戰戰兢兢接過，沉默站在二宮身後享受這時隔許久的萬寶路。

前輩身材高壯，呼出一口菸，不知道他們演什麼段子，穿得像黑社會討債，全黑西裝，繫著一條酒紅底紫條紋的領帶，視線在二宮跟大野臉上轉幾轉，「年輕人啊，幾歲？」

「六月剛滿二十歲。」二宮很乖地接話，回頭看大野。

大野趕緊回，「二十三歲。」

前輩遙遙頭，「真的很年輕啊，你剛才說才結成兩年？」

「是，所以眼下什麼都不懂，很害怕哪。」

前輩若有所思一陣才說，「千萬記得別隨便喝酒，被帶去那種場所，也只喝度數淺的。」

「是。」

「其實也能盡情喝。」前輩低頭，像說什麼小祕密一樣，「你們還不紅，喝了沒人要拍，不過如果你有想紅的心，最好不要喝得太過份。」

二宮聽得笑起來，指頭上的菸短下去一節，他總愛遮著嘴笑，人又不高，大野智每次看他這副樣子，就覺得二宮會讓人騙走。

大野智知道前輩也是這樣想的，前輩不像他知道二宮其實聰明得很。

「謝謝前輩提點。」

棚內走出來一人，見到二宮身旁站的人，喊道：「富澤桑。」

「啊，小田桑。」

小田桑往他們看過來，二宮迅速伸出手去，「你好，我是大宮ＳＫ的二宮和也。」

「這是我搭檔，大野智。」

大野與小田的手交握時，富澤前輩在旁邊解釋著剛才得知的情報，「完全新人，剛才問了，沒待過劇場。」

「小田桑是Punk BooBoo的經紀人。」富澤向二宮與大野解釋。

「很不簡單啊，沒待過劇場能闖到這。」

二宮紅透耳尖，一臉靦腆。小田找富澤談起節目演出的事，他們自然不好插話，一根菸抽完，同兩位前輩告辭，直到回到舞台邊，二宮才低聲向大野解釋起剛才的富澤前輩與Punk Boo Boo分別是怎樣的組合，他一模仿他們的段子，大野智就想起來了。

 

他們在側邊看不清台前的計時器，二宮這個段子時間掐得緊，比賽限時的四分內剛好能說完，其實剛才段子說到一半，他過程有半秒空白，他記不清細節，也想不起來為什麼在那個當下自己會停嘴，印象中二宮加快語速把節奏拉了回去。

即使老油條如富澤前輩的三明治人或Punk BooBoo，也只能跟他們一樣，在復活賽中爭奪唯一的名額。大野想他們不可能出線的，台上的現實從來直接，賣不賣座，聽呼聲大小就知道。何況即使復活賽評審不點評，他們還是能見評審的反應。

 

宣布名次時他們被擠在舞台最邊緣，從最低分開始揭露名次，沒多久就叫到他們，叫到名字時攝影機往他們這頭照來，難能可貴的一秒裡大野滿臉茫然。

富澤前輩跟搭檔與Punk BooBoo被拉到舞台正中，棚內主持與他們現場連線，不多久宣布三明治人勝出復活賽。

拍手的二宮眼眶通紅，大野只覺雙目乾澀，他不敢鼓掌，怕失落會淹出來滾到地上。兩位前輩拖著笨重的身軀往決賽攝影棚狂奔，觀眾夾道歡送他們離場，伸長手想跟他們擊掌。

 

後來大野智回家看比賽錄影，才發現那時自己一直在看二宮。

二宮沒有發覺，將臉埋進枕頭抱著棉被滾了半圈。

「真丟臉，下次要控制好情緒。」可下一秒二宮又開始吐槽，「說控制情緒……又不是爭奧斯卡影帝……」

電視正播全家的廣告，主演是今年評審之一，大野智跳過廣告，欣賞起三明治人那天的演出，二宮從被子裡坐起來，貼到他身邊。

三明治人的漫才很好笑，可他們沒贏得那年的N-2，那年優勝是傳統型的non-style。

（待）

一言：

這幾日在修文，切深體會到自己往日的囉嗦，淚流滿面的自我檢討。

文中N-2差不多等於Ｍ-1大獎賽，賽制基本一致。但打亂了組合出頭的順序，例如現實中三明治人早Non-style一年得到M-1冠軍。